在中国的版图上,南岭山脉宛如有力的臂膀拥抱着 面向海洋的两广之地,神奇、富饶的岭南地区紧紧地依 偎在南部中国的怀抱中。自新石器时代以降,蜿蜒多姿 的珠江纵横千里,上下万年,孕育出灿烂的史前文化, 在文明的进程中写下了光辉的篇章。中国当代著名考古 学家苏秉琦先生就赞誉这里是“真正的南方”,是探索 中国古代与印度支那半岛甚至南太平洋地区关系的“一 把钥匙”。 ①长期从事历史地理研究特别是岭南历史地 理研究的曾昭璇教授也说:“地理环境不同也就孕育出 不同的文化。在古代我国基本上可以划成三个民俗文化 带。一是北面蒙古草原游牧文化带,它向西可连入青藏 高原牧区,和国外的中亚草原游牧文化带连接。二是中原农业民俗文化带,本带西连藏南农业区,人们常说 的巴蜀四川盆地文化区、齐鲁山东半岛文化区、荆楚两 湖盆地文化区、关中平原秦陇文化区、三晋黄土地带文 化区、长江三角洲的吴越文化区等,即在其中,东连日 本、朝鲜。三是五岭以南的热带亲海越族民俗文化带。这 一带西延是人类起源地的南亚区内云南省高原。……珠江 水系即由云南高原流来岭南地区,故岭南文化渊源古远, 南连越南、泰国、马来西亚、新加坡、印度尼西亚。”
上述大家之论,基于考古发掘,新的发掘,又不断 印证前论。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,我国华南地区已 经发现的古人类旧石器时代遗址有81处之多,其中大部 分发现于珠江流域,广东境内主要有封开峒中岩、曲江 马坝狮子岩、罗定饭甑山、阳春独石仔等。这些古人类 遗址,留下了岭南地区先民的活动足迹。其中1958年发 现的距今12.9万年的马坝人,1978年又发现的距今14.8 万年的封开峒中岩人,乃是岭南地区人类最早的祖先之 一。这种时序与空间的关系,也是对著名古人类学家贾 兰坡院士“两广地带就是远古人类东移的必经之地”② 的观点的进一步佐证。
民以食为天,到新石器时代的出土文物,已能清 楚昭示这一亘古真理,并彰显出岭南饮食文化的独特追 求。在马坝石峡中层、韶关走马岗、始兴城南澄陂村、 兴宁永和铁窑岗和普宁广太虎头埔等地发现的新石器 末期烧制陶器遗址,以及在广东增城金兰寺、东莞万福 庵、深圳小梅沙等地发现的彩陶,表明在中原彩陶文化的灿烂时代,岭南地区已有自成体系的彩陶文化。特别 是石峡文化遗址出土的饮食器具,更是生动形象地反映 了岭南山区早期的饮食风貌。其中炊煮器具主要有夹砂 陶釜、甑、盘形鼎、盆形鼎、釜形鼎、小口釜等,盛食 器具有三足盘、圈足盘、陶豆、碗、圈足壶、杯、罐、 瓮等;夹砂陶釜的普遍使用可以视为至今仍颇受青睐的 煲仔饭的源头,甑的使用表明当时已经懂得利用蒸汽蒸 制食物,平底的盘形鼎应该是用于煎食,盆形鼎则用于 煮,釜形鼎用于烹。由此可见,焗、煎、熬等烹调技艺 在那个遥远的年代即已齐具,堪称“食在广州”的历史 基因。在青铜器时代岭南大墓出土的青铜礼器中,与中 原北方偏重祭祀礼仪不同,多是盛肉盛食的鼎以及水盆 之类器物,且器形和功用与本地烧造的陶器十分相似, 则可视为石器时代“食为先”的岭南饮食文化基因的传 承与发展。
然而,尽管距今3500—5500年的曲江石峡文化遗 址,即已出土了斧、锛、攫、凿、镞、铲等生产工具, 特别是石攫,长身弓背,两端有一宽一窄的刃口,最 长达31厘米,是适宜于南方红壤的深翻土利器,还出土 了人工栽培的水稻品种,标志着岭南人的祖先已迈向文 明的历史阶段,也标志岭南饮食文化迈上新的台阶—— 中国饮食文化最重要的基石,乃在于农业文明的产生和 发展,但是,诚如《史记 ·货殖列传》所言:“楚越之 地,地广人希,饭稻羹鱼,或火耕而水耨,果隋蠃蛤, 不待贾而足;地埶饶食,无饥馑之患,以故呰窳偷生,无积聚而多贫。是故江淮以南,无冻饿之人,亦无千金 之家。”良好的自然条件,从某种意义上却又是对农业 发展和饮食文化进步的制约。所以,尽管出土文物证明 岭南人很早就栽培水稻,但相传发生在周夷王时的五羊 传说,又仿佛表明岭南稻作文明或者高质量高产量的稻 作文明,仍然相对滞后。这个传说是:有五位仙人,身 穿五彩衣,骑着五色羊,拿着一茎六穗的优良稻谷种 子,降临“楚庭”,将稻穗赠给当地人民,并祝福这里 永无饥荒。说完后,五位仙人便腾空而去,五只羊则变 成了石头。当地人民为纪念传播优良谷种的五位仙人, 修建了一座五仙观,传说五仙观即为“楚庭”所在。由 此,广州又有“羊城”“穗城”的别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