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路香风送入城
娇又赞哩朵牡丹王,金菊芝兰喷鼻香。 夜合芙蓉堪玩赏,海棠金凤盒中藏。 琵琶玉笛皆欢畅,白蝉难及桂花香。 鸡冠灯盏人兴旺,百子莲登岁月长。
指甲弹崩空望想,百年同乐我地姊妹余双。 菊花朱锦诚心向,兰花相伴个位水仙娘。
——〔清〕佚名《七夕赞花》
岭南居巢、居廉以绘花鸟画著名,是源来有自,与其受到广州 深厚的花卉文化有密切的关系。
广州的花文化很早就传唱于粤歌中。自明代起在广州传唱的《花 笺记》、《二荷花史》等粤歌, 以花为媒,以花会友,唱的是才子佳 人的浪漫爱情故事。妇女边煮饭边哼唱,用粤语唱起来抑扬顿挫, 富于节奏美感,一曲唱罢,米饭也就煮好了,心情愉悦,饭菜也显 得特别香。
粤歌题材广泛,亦有唱时令习俗。曾到过广州的明代著名剧作 家汤显祖,名剧《紫钗记》唱及七夕的热闹,“彩楼人语暗香飘”, 香景的营造是节庆的重要组成。每年七月初七的七夕节,俗称七姐 诞,广州女生燃香点烛,悬挂素馨灯,备好瓜果拜七娘,唱出应节 的粤歌《七夕赞花》, 下卷开篇短短六句,不嫌麻烦地将十七种芳 香花卉融入唱词:牡丹、金菊、芝兰、夜合、芙蓉、海棠、金凤、白蝉、桂花、鸡冠、灯盏、百子莲、指甲、菊花、朱锦、兰花、 水仙等,各种花名让人眼花缭乱,女生口吐芬芳,绕梁三匝,向织 女七姐许下女儿的美好心愿。
《七夕赞花》唱出的是广州人习以为常的香花,多样性的芳香 花卉,得益于优越的自然环境及悠久的对外交往历史。广州地处亚 热带,雨量充沛,河网交织,土地肥沃,四时花香。北方冬春气候 寒冷,不适宜露天栽种大部分花卉;广州冬春季各类花卉仍然花枝 招展,香飘四方,唐代诗人张籍《送侯判官赴广州从军》咏叹,“海 花蛮草连冬有,行处无家不满园”。自由开放的人文环境同样重要, 广州与岭北中原文化及海外异域文化有着悠久的交往历史,因此伴 随商业、宗教等因素而引种于广州的花木,如茉莉花、鸡蛋花、曼 陀罗花等,历千年而不衰,广州花木品种得以丰富。舶来奇花经过 长时间的归化后,地域色彩日益强化,这体现了广州兼收并蓄的地 方性格。
广州人对花卉的喜爱,由来已久,种花、买花、赠花、赏花、 嗅花、食花、簪花,有花香处,生机盎然,既愉悦心境,又怡养性 情。民众购买花卉,点缀家居生活,盆卉列阶前,瓶花置案上,芳 香四溢,清新盈鼻。神诞节庆、婚红丧白,均少不了花卉身影,极 大促进了花卉的销售,终年不衰的花卉需求,衍生出日常花市。
明末清初,广州各城门外均有花市,屈大均《广东新语》卷二 《地语 · 四市》记载,“花市,在广州七门 , 所卖止素馨,无别花, 亦犹雒阳但称牡丹曰‘花’也”。清初诗人王士禛吟咏,“昨上高楼 望晴色,素馨花满五羊城”。广州城内处处是素馨花,花市品种以素馨为主打。清代诗人陈坤诗,“素馨花市闹黄昏,抛掷金钱价莫 论”,直接将花市称为素馨花市。花市每日的交易量巨大,浙江人 吴震方《岭南杂记》云,“素馨较茉莉更大,香最芬烈,广城、河南 花田多种之,每日货于城中不下数百担”。
从五仙门南岸的花渡头批发花卉,分销至广州各城门前的花市, 这种销售模式延续了近二百年。清光绪元年(1875), 诗人潘永煊 《羊城竹枝词》记,“素馨花放近清和,花渡头前唤渡河。担到七门 花市去,卖花花债债无多”。 进入城门,有谓“素馨花贩担头轻, 一路香风送入城”。随着花贩穿街过巷,花香弥漫城中,形象触 目可见,时人绘入图画, 图中可见以男性从业居多,戴帽赤足卷 裤脚,既有在江河摇船销售盆卉,亦有在街巷肩挑贩卖盆栽、檐 前手提花篮,花贩过处,立刻成为途人注目的焦点。诗人陈纪作 《卖花翁》, 以文字描绘出老年花贩肖像,表现了在“众香国里”奔 走的辛劳:
筋力尚多好奔走,竟体如兰翁果否。
众香国里倏去来,群芳谱内记八九。
老眼繁华阅几何,一肩花趁蝴蝶多。
声声唤醒红楼梦,帘卷频呼绿黛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