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一时期,记载更多的是岭南的果蔬。如嵇含《南 方草木状》说益智子曾贵为贡品:“益智子,如笔毫, 长七八分。二月花,色若莲,著实,五六月熟。味辛, 杂五味中芬芳,亦可盐曝。出交趾合浦。建安八年,交 州刺史张津尝以益智子粽饷魏武帝。”益智子粽在后世 也得到了清初数一数二的大文豪朱彝尊的青睐。他几度 泛游岭南,对岭南饮食念念不忘,每每歌以咏之。对益智子粽也是这样,并抒写进了他的极负盛名或恶名的 《风怀二百韵》中:“截筒包益智,消食饷槟榔。”写 在这首诗里,会给益智子粽乃至岭南粽增“色”的。要 知道,这首长诗是写给跟他有私情的小姨子的。当年他 自编文集,有人劝他删掉,否则会被逐出儒林,死后都 没有“冷猪肉”(指祭孔之祚肉)吃,但他还是坚持保 留了下来。
嵇含《南方草木状》记录的五敛子,也非常有意 思:“五敛子大如木瓜,黄色,皮肉脆软,味极酸。上 有五稜,如刻出,南人呼稜为敛,故以为名。以蜜渍 之,甘酢而美。出南海。” 五敛子即阳桃,也即东汉 杨孚《异物志》中的“三薕”:“薕实虽名三薕,或有 五六,长短四五寸,薕头之间正岩,以正月中熟,正黄 多汁,其味少酢,藏之益美。”阳桃又常被称作洋桃, 给人以舶来之感。其实与另一同样予人舶来之感的柠 檬,俱是岭南土产。然而,五敛子是如何变成“洋桃” 的呢?都是北人惹的事。始作俑者是南宋的范成大。他 在《桂海虞衡志》里说:“五棱子形甚诡异,瓣五出, 如田家碌碡状,味酸,久嚼微甘。闽中谓之羊桃。”对 此,乾隆《广东通志》编者说:“此即五敛子也。有三 稜、四稜以至七八稜者,统名曰五稜。 ……然与苌楚 羊桃名同而实异,或曰种自大洋来,故谓之羊(洋) 桃。”原来这些北来之人,以中土为本位,老拿岭南物 产与内地的相比,说像内地的什么什么,因为岭南的五 敛子有点像内地的羊桃,故以其掌握的话语权力,名之为羊桃,又因为那种羊桃相传引种自海外,便又名为洋 桃了。这种情形,不独洋桃,故先贤们又说:“以下诸 果(岭南水果)多与北土名相混者。”
洋桃有妙用,较早见载于屈大均的《广东新语》: “广人以为蔬,能辟岚瘴之毒。中蛊者,捣自然汁饮, 毒即吐出。脯之,或白蜜渍之,持至北方,不能水土与 疟者,皆可治。”后世多沿其说。而治疟之法,清人吴 绮《岭南风物记》的记载颇有不同:“广人去稜边切 片,用生姜榨油,用为小菜,云可宽胸兼能治疟。”而 洋桃最堪记取的效用,当是清末长期在广东做幕僚的喻 福基,在其《海天楼诗钞》里一首《洋桃四十韵寄须芥 庵弥保》所记。诗先痛陈鸦片之害,再说洋桃能戒治鸦 片毒瘾之效:“天锡却疾方,胜授延年诀。(自注:洋 桃治烟积,入药戒瘾神效。)”因此呼吁:“盍种万亩 桃,年年蕡实结。嘉惠我黔黎,诸邪悉荡决。”洋桃的 这种功用,文献多不见载,故稍后的博闻之士瞿兑之教 授在其《养和室随笔》中称:“洋桃治烟瘾,人亦罕知 之。”那今天知道的人就更少了。如果真有此奇效,对 于今天日益泛滥的毒品危害,将是功莫大焉;有司或可 一试。
当时, 一些岭南甚贱的蔬菜,内地也奉为席上之 珍。嵇含《南方草木状》所记“蕹菜”即是:
蕹,叶如落葵而小,性冷味甘。南人编苇为 筏,作小孔浮于水上,种子于水中,则如萍根浮水面,及长,茎叶皆出于苇筏孔中,随水上下,南方 之奇蔬也。冶葛有大毒,以蕹汁滴其苗,当时萎死。 世传魏武能噉冶葛至一尺,云先食此菜。(乾隆《广 东通志》引按:“蕹筏,名曰蕹田,亦曰浮田,粤 中在处有之。谚曰:‘南蕹西芹,菜茹之珍。’亦 名蕹菜,可以淹藏,虽有解毒之功,然能损目。”)
嵇含的《南方草木状》还记载了一些岭南的奇蔬异 果。如“绰菜”:
夏生于池沼间,叶类茨菇,根如藕条,南海 人食之,云令人思睡,呼为瞑菜。(乾隆《广东通 志》按:郭宪《洞冥记》:“五味草,食之使人不 睡,亦名却睡草,南方有之。”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