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是大诗人屈大均(1630—1696) ,番禺人。他 一度参与其老师陈邦彦的“抗清”活动,后来北上去寻 访因持“反清”立场而遭遇困厄的函可和尚。他曾经过 了黄河,踏上燕赵之地,穿行于河北的多个名胜古迹, 心中想起了千百年来多少忠君爱国志士血洒沙场的悲壮 情景;他悼念着为国死难的先烈,他感叹着“岁月添黄 土,英雄聚白杨”(《寒食》)的悲凉。他又行走在邯 郸道上,廉颇、豫让、蔺相如、荆轲……那一个个响当 当的人物,好像走马灯似的在他的脑海中浮现。尤其是 豫让,一再被他在诗中提到,那种“国事感知己,能将 七尺轻”(《豫让桥》)的精神,时时激励着怀抱恢复大志的屈大均。他一生跋涉山川,联络志士,冀求恢复 中华,故发而为诗,大多真气弥满,感激豪宕。如《塞 上曲》《过大梁作》《塞上感怀》《望云州》《旧京感 怀》《早发大同作》《咏怀》《鲁连台》等,无不是他 爱国激情的表露。
再举近代诗人苏曼殊为例,他在民族危机关头的表 现也具有代表性。早在1900年,沙俄武装侵占中国东三 省后,制造了一系列骇人听闻的血腥事件,位于黑龙江 右岸的瑷珲被俄军强行占领,俄军纵火烧城,“火光烛 天,数日不息”,数千中国居民活活烧死。沙俄意图将 中国东三省变为“黄俄罗斯”,气焰嚣张,令人发指。 直至1903年,沙俄大批军队仍然盘踞在东三省,无视于 1902年4月订立的《中俄交收东三省条约》,不仅不愿 撤军,还于1903年4月撤出期限前提出七项无理要求, 意图在东三省长久享有特殊权益。此时,帝国列强入侵 祖国,尤其是东三省备受沙俄欺凌,局势严峻。国难当 前,时在日本的苏曼殊积极参与了由华侨与留学生组 成的“拒俄义勇队”。据记载,1903年4月29日,陈去 病等人在东京发起成立“拒俄义勇队”,义勇队最终由 121名成员组成,全部签名编队,其“会则”是“勇于 前进,不存退避”,显示出年轻学子的勇气与决心。当 时,他们决定“刻日出发”,开赴东北前线,与沙俄军 队决一死战。苏曼殊就是121名成员之一,被编入甲区 队四分队。其实,苏曼殊是不听其表兄的劝阻而毅然加 入的,可以说,“入队”的行动在苏曼殊的生命史上具有不可忽略的意义:他是一个有“行动力”的人, 一个 拒绝“平庸”的人,也是一个不怕冒险的人。
在此聚焦于几位岭南诗人,意在说明,土生土长 的岭南人如陈邦彦等,非土生土长的岭南人如苏曼殊 (出生于日本)等,其浓烈的家国情怀是一样的,不会 因“山高皇帝远”的地缘关系而改变,他们义无反顾地 以报效国家为己任,出生入死而不辞,并自觉坚守古代 社会的主流文化价值,而且要强调的是,这绝不是个别 现象。回顾岭南上下两千年的历史,我们可以看到,汉 初的番禺人张买勇于在汉惠帝身边以“越讴”劝讽时 政,唐朝的张九龄上书朝廷建议开凿大庾岭路以造福百 姓,北宋的余靖敢于为蒙冤的范仲淹鸣不平,南宋的崔 与之与李昴英师徒勤于政事、关心民瘼,等等,乃至于 明清、近代亦代有其人,洪仁玕、郑观应、黄遵宪、康 有为、梁启超、孙中山等叱咤风云的人物相继涌现,可 以说, 一代又一代的岭南人以不同的方式表达了浓烈的 家国情怀,形成了一个“岭南传统”。梁启超有一篇著 名的文章,题为《吾今后所以报国者》,此文可以视为 千百年来凝聚着岭南人爱国激情的“岭南传统”的代表 性宣言:“吾思之,吾重思之,吾犹有一莫大之天职 焉。吾虽不敏,窃有志于是。若以言论之力,能有所贡 献于万一,则吾所以报国家之恩我者或于是乎在矣!” 精诚之心,拳拳之意,与日月同光。中国的历史尤其是 近代史的进程,此“岭南传统”有如一股强劲的“南 风”,吹向长江,越过黄河, 一路北上,吹遍了神州大地,开花结果,有目共睹。
岭南文学艺术就是这一“岭南传统”的重要载体。